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羞愧的梦境

1998-07-02 来源:光明日报 ■牛汉 我有话说

在离天涯海角不远的地方,

有一处倾斜的遍布岩石的沙岸,

这里生存着一大片被热带风暴和恶浪斫杀过千百次的仙人掌,它们色泽灰暗,歪歪倒倒,通体残破不堪;

当我走进这片哀伤的仙人掌沉默的家族之中,

不但没有感到陌生,反而有游子归家的喜悦,

哦,命运使我早已成为仙人掌家族的一个成员!

然而喜悦是短暂的,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呆:

我看见千万朵金黄的花如火焰在绽放,

伤残的仙人掌开花,歪倒的仙人掌也开花,

抚摸着这些充满血性的碑石一般庄严的躯体,

抚摸着一朵朵鲜艳完美的花瓣和茸茸的花蕊,

哦,居然没有发现一朵是残破的,花茎全都竖得直挺直挺,

我羞愧万分,不由自主俯下头颅,跪伏了下来。

是的,我的躯体多么像匍匐在地上的仙人掌,

我的前额、胸脯、手掌、膝盖、脚趾……

紧紧地贴着粗砺而燥热的沙石,

多么希望我的躯体生出仙人掌鹰爪似的根,

而且从我伤残的疤痕和疼痛的骨缝里,

一瞬间也能生出挺拔的几株花茎和一朵朵金黄的花,

哦,难道这又是一场美梦吗?我和仙人掌奇迹般写成了这首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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